中华周易研究会
文化俯瞰 - 幕后的牵引
幕后的牵引

——读布尔迪厄的《关于电视》

黄荭

  《关于电视》皮埃尔·布尔迪厄著,巴黎里贝尔出版社,1996年10月第1版,95页。

  这是本精致的小书,几米之遥你都无法躲开它的吸引,因为它太醒目:大红色的封皮,薄薄的,却是骄傲的一本。1996年10月初版付梓,1997年5月已是第10次印刷。它的确配得上这热烈鲜艳的颜色,因为它包裹的是哲人的思考,冷静、犀利、意味隽永。

  《关于电视》是法国先锋派社会学家皮埃尔·布尔迪厄(1930— )1996年在电视上讲授的两门法兰西学院的课程教案。其一是《台前幕后》,揭示了小小荧屏运作的奥秘,幕后预先的审查、筛选及电视图象、电视话语的炮制工艺;其二是《隐形的机构及其影响力》,具体阐释了电视是如何控制传媒又同时受收视率的掣肘,它的社会功用又是怎样受到经济效益的异化,致使批判性沦丧而助长了symbolique(此词原义为“象征”,在布氏的论述中频繁出现,含义颇多,有“权威”、“文化”、“时尚”等义,难以在中文中找到对应的构词,故保留原文。)的统治;教案后面还附了作者曾发表在《人文科学研究论文集》中的《报业的操纵》一文,描写了所谓的“头条”、“独家新闻”的“爆炒”技巧,揭示了高效率的“文化生产”背后市场经济高敏度的风向标。

  当整个世界被删减修饰好了装进一个匣子,最初兴奋的神经因每日重复的新奇渐渐变得迟钝、麻木。我们赶不上日新月异的技术,五光十色的眩晕过后,我们有一种感觉:自己受了积习的摆布,从众让自己成了聪明的傻瓜。我们在“Jamais vu”(从未看过)和“Toujours ainsi”(总是如此)上兜圈子。这盘棋有万千种布局,只有自在飞花才晓得云淡风清。然而耐人寻味的是,明知电视没什么大不了,明明心里还有那么一丝鄙夷,清高的文人、艺术家、作家,都难以抗拒上电视的诱惑,何故?因为电视给了他们symbolique权力,他们成了symbolique权力的象征。他们上电视的目的“并非要在那说些什么,而是因为其它的一些理由,多数是为了展览自己和被收视”。“对一些哲学家(还有一些作家),‘在’就是在电视上被收看,也就是说被记者看到,就像人们说的那样让记者们看好。”不能以作品来继续存在就得频频在电视上亮相,“于是小小荧屏组成了某种那喀索斯(迷恋自己水中的倒影、憔悴而死的美少年,死后变成水仙花)的镜子,一个恋己癖展示的所在。”

  再谈节目的制作,比如电视上常见的谈论节目,由一位职业脱口秀的高手坐阵,业余人士围在圆桌的四周,气氛很活跃,似乎也很自由,但你错了,职业高手是绝不允许业余选手任意发挥,背离他原定的基调的。他会盯住一个说:“请回答我的问题,不要推搪。”而对另一些礼貌地说“谢谢”,“谢谢”可以表示“我谢谢您,我欢迎和感谢您的发言。”另一种说“谢谢”的言下之意便是“够了,停止吧。让下一个说吧。”再者就是采取时间战术,他“摆出公众发言人的面孔:‘原谅我打断您,您说的我听不懂。’他并不让人以为他自己愚笨,却暗指文化不高的观众们不懂。他以愚者发言人自居打断充满智慧的发言。”他成了审查员,不符合要求的、不被期待的话语全被堵了回去。电视给我们展示的只是“似真非真的论谈”,演播台上的对话都显然是不平等的,故而,民主只是流于形式的民主。

  谁是幕后的指使?是“花钱做广告的商户,是提供津贴的政府,是电视台业主,是大大小小的广告赞助商”。这种操纵形成一张密不可疏的网,和电视卫星网络一样,收视率就成了网上的焦点。各报纸、电视台彼此互通信息,资源共享,“如果《解放报》对某一事件作了头条报道,《世界报》就不能对此只字不提……以表明自己的品味和客观严谨”;同样,某一电视台的热点节目也是他台无法回避的节目内容之一。负责做中午档电视新闻节目的得参看前晚8点和早间的新闻报道,晚间档的照样得复习复习早间和午间的节目,如此周而复始,形成一个“精神的樊篱”。齐放的百花背后掩盖的是大量的雷同,总是同样的新闻,只是烹调技艺有别。想想我们每天听到的只不过是同一种沾了铜臭、又拿捏着点儿官腔的声音,不禁要对批判精神的沦丧忧心忡忡。收视率、销售量等市场营销术语引入“文化生产”其本身就是文化的一种异化,因为商业逻辑将艺术纳入商品交换的轨道,使艺术丧失了先锋性和自主性。

  我们以为自己操纵着电视,手擎一只别致小巧的遥控器,心里几分洋洋得意,殊不知受操纵的恰恰是自以为是的自己;做了他人的跑马场,还在一旁卖力地鼓掌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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